引 子  

座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

在一个公共空间里

特别是一个有空调的公共空间里

最炙手可热的资源

可能是一个「座」

回想一下

比如宜家的沙发区、麦当劳、卖场……

某服装商店中的「无中生座」

「如果给这个世界加10个座，会怎样？」

2021的11月

抱着这个简单的想法

我们在深圳的后海地铁站里建了一座「公园」

我们在这座「公园」里

放置了10张椅子、3台留言信箱、2部电话

电话背后还有一支

由23位持证心理咨询师组成的团队

轮流每天定时在线等候来自「公园」的电话

快速看看这座公园?

01  为什么是「座」

或者应该问：为什么需要「座」？

借着这个段落，回应一下文章的引子：

座

我们认为藏在「座」背后的命题是「休息」

对于「座」的需求

体现的是人们「对休息的渴望」

而在深圳这座以速度著称的快节奏都市

这种需求的存在尤为明显

这也是这座「椅子公园」存在的根本原因：

这是一座为了「满足休息需求」而存在的公园

「时间就是金钱   

   效率就是生命」

——袁庚

坐

我们在这座公园中想达成的休息

不仅是身体上的休息

更是一种精神上、生活节奏上的休息

在某种程度上

当下社会对于生活节奏呈现出两种极端态度

要么「卷起来」、要么「躺平」

而我们在这儿确实想跟忙碌的生活唱唱反调

但并不想抛出一个响亮却不负责任的口号

所以我们不「卷」也不「躺」

我们需要一个「座」来「坐一会儿」

它既不是快进、也不是停止

而只是一次暂停

一次为了再出发而做的暂停

就像一句俗话：

「慢慢走，走更远」

02  这座公园是什么

「微光行动，是腾讯于2018年发起的  

  针对大众心理健康的关怀行动」

——微光小程序：关于微光行动

这座「公园」是一个名为

「找张椅子歇一会儿」的线下体验空间

是我们为「微光行动」策划的一次推广活动

而下面段落中要说的

是它除此之外的更多意义

2.1 一个空

先从公共空间的角度来看

后海站是深圳人流量第二大的地铁站

人流量意味着曝光量

这样一个空间无疑有着巨大的商业价值

而我们在这个可谓寸土寸金的空间里

其实只是做了一件很简单事：

让行人可以坐下

在项目过程中

需求方还不时向我们提出担忧：

我们这个空间就只是放十张凳子吗？

这样会不会太「空」？

可能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公共空间被各种信息充满

指引、广告、灯箱、屏幕、二维码……

在大都市中

似乎无时无刻都有人在向你传递信息

「空」在这里，是一种奢侈

空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被「填空」吗？

「座」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空」

这个空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

让「人」来填这个空

只不过

我们希望行人坐下来后

思绪也可以是暂时清空的

这样一来

我们得到了一个「空到底」的逻辑：

空的存在也可以只为了：让「空」存在

— —

我们希望在一个空里（地铁空间）

再放置十个空（椅子）

并且

空被填满后还是空的状态（思绪）

大言不惭一点地说：

我们是在「还空于民」

公园里的长椅  from 公众号Shenzhenlook

2.2 一个出口

从路径上来看

公园对于我们来说

一般是一个「目的地」

我们常常是奔着这个目的地去的

而这座「椅子公园」不是

这座公园建在地铁站里

地铁站对大众来说通常不是一个目的地

而只是通勤路上的一个途经点

因此

我们希望它只是一个「意外」

希望用户只是在通勤途中意外地发现它的存在

而且

我们希望用户到这里时

心态不仅是「进入了一座公园」

更希望他能有「暂时离开了生活」的感觉

通道边的公园  from 公众号深圳美食部落

这座公园与其他公园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很多方面来说它甚至不如其他公园：

不大、光秃秃、而且没有娱乐项目

（面积只有100平左右、没有绿植、只有椅子和电话）

而让其特别的点

在于「进入公园」这个行为的本身

这个行为的发生并不在用户的日常动线内

这便有机会使用户产生心境上的不同：

用户在进入公园时

便在某种意义上完成了一次对抗

一次对习惯、麻木、三点一线的对抗

公园在这里成为了一个「出口」

一个「三点一线的出口」

并且

对抗的胜利会给用户带来一种基本的成就感：

「我战胜了三点一线」

即使它只是暂时的

或许

当用户坐在椅子上

用着一个全然不同的角度

来观看曾每天身处其中的熙攘人潮时

心里会产生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吧

公园地面上的小文案  from 公众号深圳美食部落

2.3 一个没有push的展

再从艺术的角度来看：

逛「椅子公园」跟逛艺术展览有什么不同呢？

虽然在执行层面

我们用了很多艺术展览的方式来思考

比如动线、导览、布光……

但本质上这依然是一件设计思维产物：

我们虽然有态度想要表达

但我们的出发点仍然是满足需求

所以

椅子公园区别于艺术最核心的点

便在于「观众/用户」：

艺术不一定都是为了「观众」而做的

而这座公园肯定是为了「用户」而建的

于是

我们便站在用户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情：

一个以用户为中心的展该是怎么样的？

艺术展览通常需要用户的自己走动观看

那这座公园便要让用户「宾至如归」：

「当自己家，请坐」

——展品是椅子，体验是休息

艺术展览通常需要用户进入艺术家的世界

那在这座公园，用户才是主角：

用户不需要做「阅读理解」

故事的聆听者是我们

总的来说

我们不希望用户感到「被push」：

被push着观看、被push着接受讯息

被push着理解、被push着离开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充满「座」的展览

因为我们要做的是接纳、是张开怀抱

公园里熟睡的大叔  from 公众号Shenzhenlook

03  这座公园为谁建

对于这座公园的受众

我们设定了一个很大的范围：需要休息的人

而实际上

在「所有需要休息的人」这个大圈内

我们还划了一个小圈 — — 抑郁人群

回到我们的推广主体：微光行动

在其关注的「大众心理健康」范畴里

「抑郁症」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它不易被察觉、但实际上数量惊人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数据，全世界抑郁症患者数字已达3.5亿人，中国抑郁症患者人数超过9500万人）

抑郁症科普影片

《 I had a black dog, his name was depression》

在策划这个传播案的初期

我们便决定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但这个群体本身存在一种不适宜被声张的特质：

一方面

抑郁症患者多是不希望被关注的

他们通常不希望被别人视作「患者」

这里会存在一种「病耻感」

过分地关注可能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干扰

另一方面

「抑郁症」这个字眼本身便带有令人不安的气息

并不适合在大规模传播时直接使用

所以，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一个矛盾：

「要为他做一次传播，但不能用他的名义」

所以我们用了一种「包裹」的方式来做这件事：

我们的活动面向更广大的人群

但功能上不仅满足大人群

同时也适用于受抑郁困扰的群体

这听起来很复杂

但实际在功能的设计上并不矛盾：

因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抑郁症患者

都需要一个「情绪出口」

所以

这座公园既为所有需要休息的市民而建

也为那些在与抑郁抗争的人而建

04  这座公园里有啥

虽然「情绪出口」这个需求是基本统一的

但实际上情绪本身有高有低、有强有弱

为了能承载不同程度的情绪

我们设置了三个不同的功能点：

椅子、留言信箱、电话

椅子的参与成本最低

仅满足休息的需求

普适性最高

留言信箱（电话）重仪式感

有类似「树洞」的作用

可以满足一定情绪宣泄的需求

而人工接线的电话

其背后的志愿者队伍由23位心理咨询师组成

则能应对更多样、更复杂的情绪

下面我们便从这些功能点出发

说说这座公园的细节

4.1 椅子

— — 休息工具、门面

在椅子的选择上

我们用的是生活中最常见的户外长椅

我们在文章的开始便讨论过：

「座」在一个公共空间本身便是受欢迎的

所以我们不担心椅子没有人坐

除非我们把椅子弄得不像椅子了

所以，我们选椅的第一标准是「平常」

公园里的椅子  from 公众号深圳美食部落

并且

椅子除了具有休息功能外

还起着「门户」的作用：

倾吐心声本来就不是一件易事

在地铁站这样的公共空间里难度更甚

而一张毫无侵略性的「路边长椅」

则能成为用户向这座公园踏出第一步的理由

因为用户不需要任何指引

也知道该如何与一张椅子互动

4.2 电话

— — 看不见的陪伴

外观上我们选择了传统公共电话的样式

希望能让其看起来更有「温度」

功能上我们也做了大幅度的「减法」：

没有任何按键、只能拨一个号码

用户唯一要做的只有「拿起听筒」

然后电话会向接线员自动拨出

希望借此将用户的操作成本降到最低

椅子旁的电话（语音信箱）  from 公众号深圳美食部落

除此之外

更重要的是电话背后的人：

电话背后的23位志愿者都是持证的心理咨询师

他们会轮流在每天固定的时间上线

等候从公园打过来的电话

（工作日19～22点、非工作日14～17点+19～22点

当然，24小时全天候肯定是更好的，但需更多志愿者的加入，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23位志愿者从招募组织到培训督导

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的

是一支叫「树洞救援团」的团队

所以除了志愿者本身的心理咨询专业能力外

来自「树洞」团队的老师也为志愿者们

进行了自杀干预的相关培训

拥有专业能力的他们

可以应对更多样、更复杂的来电情况

不无论是抱着好奇心的来电

还是有一肚子烦恼要倾诉的来电

「  树洞救援是采用人工智能技术、知识图谱技术，对特定社交网络数据（目前为新浪微博数据）进行分析，从微博信息中辨识出含有自杀方式和行动时间的词汇，发现树洞高自杀风险人群。生成每日通报并发布后，由来自各个行业的树洞救援团志愿者采取相应干预措施来阻止自杀事件发生。」

——树洞行动官网：树洞行动简介

并且

也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

这座空空的公园有了「人味」：

虽然电话背后的人无法被看见

但却实实在在地给公园提供了一种「守候」

当用户身处公园中、坐在椅子上

即便其没有在使用电话

但只要知道此刻有人在某处默默陪伴

便应该能获得一种与常不同的心境

接线志愿者们也向我们反馈过：

许多来电者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拿起话筒

但当他们听到话筒传来真实的声音时

会感到特别惊喜，甚至不可置信

因为许多人不认为这电话能打通

会觉得这电话只是装饰物

而实际上

对于生活在复杂人际关系中的我们来说

「无条件的陪伴与倾听」也确实是稀缺物

其实

这也是我们想验证并传达的一个讯息：

「陪伴与倾听」有着很强大的力量

它最简单、也最可贵

难过的人很多时候最需要的

是一句：「我在」

4.3 角落，公共中创造私密

这座公园有了承载情绪的功能后

下一步需要解决的便是：

如何让用户可以自然地使用这些功能？

特别是使用电话

因为要在「公共」空间吐露「私密」的情感

并不是一件易事

对此

我们从空间的角度开始思考：

我们把「公共」引申为空间的「开放」

把「私密」引申为空间的「封闭」

— —

「开放」的空间，用户容易进入

但无法让人放松警惕、敞开心扉

「封闭」的空间，具有足够的安全感

但同时也「拒人千里之外」

所以

完全的开放或封闭都不是最优解

只有当公共与私密达成平衡时

才能让用户一系列的体验顺理成章：

而地铁的公共属性我们无法改变

那我们能做的，便是在公共里创造私密

在开放中创造封闭、在广场上创造角落

于是我们开始「筑墙」

通过几道矮墙来重新切割空间

并从曲折中创造出10个「角落」

每个角落都是一个90度直角

10张椅子便在这10个角落中倚墙而放

公园布置平面示意图

这些角落有内有外

在外侧（靠进过道）角落放置的椅子

开放性较高、不安置电话

以为路人提供便利为目的

并具有前文所提的「门户」作用

在内侧的角落放置的椅子

私密性较高、椅子旁配有电话

最内侧的两部电话有心理咨询师定时轮值

其他三部电话则提供语音信箱的功能

10张椅子的朝向也有意相互错开

避免了座与座之间的目光对视

即使多个用户共处同一空间

也不会相互打扰

椅子朝向与人流方向示意图

这些「墙」

准确来说应该是篱笆

篱笆与围墙不同

虽然都有限制活动范围的功能

但篱笆对视野限制则少了很多

这些篱笆墙的高度是110cm

椅面高度是35cm

一个成年人以自然姿态坐下

墙体会略高于眼睛

从外部看

路人的视线可以一眼贯穿整个空间

公园不会与大环境有过分的分离感

路人可以感知到墙后有人

但看不到墙面后的人是谁

只能看到稍稍露出的头顶

而如果椅子上的用户愿意

他只要稍微放松倚躺

也可以让墙体把自己完全挡住

一个路人视角

一个第三天来公园的女生（自然坐姿）

from 公众号Shenzhenlook

一位倚着墙壁小憩的女士（放松坐姿）

from 公众号深圳美食部落

我们希望通过这些细节尺度的设置

可以找到公共与私密的平衡点

让用户基于这个平衡点

能够轻易找到让自己舒服的状态

小

结

虽然也絮絮叨叨写了很长的篇幅

但还有许多项目的现实难点没写进来

譬如：

一部完全符合功能的电话从哪里来？

自己造还是买？

志愿者换班怎么实现？

预算、红线、在地铁里施工的种种难度等

这些都是这个看似简单项目

耗时了3个月进行筹备的原因

00:00～4:00的地铁，一晚建成的公园

所以笔者认为

在这次经历中最可贵的是：

我们从一个纯粹的想法出发

过程中发现及解决了许多潜在的问题

并且，到最后我们依然保持了一种纯粹

这种纯粹，保证了概念在传达中的强度

保证了当公园呈现在用户面前时

他们能理解我们最初的意愿

最

后

2021年11月

在深圳的后海地铁站

我们建了一座「椅子公园」

如愿的给这个世界加了10个座

这座公园为深圳市民守候了16天

倾听了183段私密心声

16天后这座公园消失无踪

地铁站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一些对活动的评论

虽然10个座很少、16天很快

但希望那些来过公园的「游客」们

在下一次觉得疲惫时

能够想起路边曾有一座公园

能够想起世界上总有人为ta留着座

能够想起上一次按下生活暂停键时的勇气

?

一些椅子公园与它的游客

from 公众号 Shenzhenlook、公众号深圳美食部落

了解更多关于微光

?

文  /  mo小老头

编辑  /  mo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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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腾讯CDC体验设计